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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野公園轉眼間已踏入不惑之年,漁護署亦隆重其事,現正舉辦一連串活動慶祝 郊野公園成立四十週年,但另一邊廂,政府早前卻邀請香港房屋協會為兩幅位處郊野公園範圍的「邊陲土地」進行技術及生態硏究,而在首輪計劃慘遭選中的正是大欖郊野公園 (大欖隧道收費廣場以西) 以及馬鞍山郊野公園 (水泉澳邨附近),研究覆蓋範圍逾四十公頃 (比兩個維園稍大)。政府公佈計劃後,親政府人士隨即表示其結果將有助日後研究其餘二十多個郊野公園的「邊陲地帶」,可見此例一開,定必後患無窮。
說回少許歷史,日佔時期,香港山野大受破壞,港英政府遂於戰後廣泛植林以保存水土,並在六十年代中期邀請國際自然保護聯盟 (IUCN) 的美國環境科學專家戴爾博伉儷來港考察郊野,其後他倆撰寫顧問報告《香港保存自然景物問題簡要報告及建議》提交政府,當中已有郊野公園雛型,而報告亦強調務必竭力保持郊野公園系統完整,並警告日後必會有發展商以經濟發展作為榥子,聲稱開發郊野公園實屬無可避免,今天不幸言中,而倡議者更是香港政府,令人不勝欷歔。
“The maximum possible degree of permanence is needed for park systems. It is most desirable that they be created in such a way that they can only be de-proclaimed by competent legislative action. There is little purpose in investing in a park system which will be destroyed bit by bit as political and economic pressure increases on individual administrators or government departments.” ([1], Talbot & Talbot, p.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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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vernment may be subjected to considerable economic and political pressure from land developers and big business to open the Colony’s potential park areas for their own purposes and gain, under the guise of ‘necessary economic development of the Colony’. But there is far more necessary to life than economic development alone.” ([1], Talbot & Talbot, p.17)
考察期間有段小插曲,戴爾博博士乘坐皇家香港輔助空軍的單引擎 “Auster T7” 飛機 (註冊編號: WE557 [2]) 自空中勘察離島,其間引擎在馬灣上空故障,飛機在馬灣以東近岸海面逼降,戴爾博博士與機師班尼上尉慶幸均無大礙,並隨即由舢舨救起,翌日更有報章戲稱他們進行香港首次水底空中勘察 [3],有趣的是,當時不少中文報章將 Doctor 直譯為醫生,以致翻查舊報紙時曾一度思疑是否另一樁事故。隨後數年社會動盪不安,促使戴麟趾政府審視市民的康樂需求,並進行不少有關香港郊區的研究,為日後設立保育與康樂並重的郊野公園奠下基礎。
熱愛自然的麥理浩爵士 (後為勳爵) 在 1971 年就任港督,並在 1973 年 10 月向立法局宣讀其任內第二份《施政報告》時強調政府推行的康樂發展及自然護理五年計劃何其重要,報告當中提及「青山綠水是供普羅大眾享用,而高爾夫球場及遊艇則只屬少數人的玩意」([4], p.6),最後立法局在 1976 年 8 月制定《郊野公園條例》。說點題外話,此份施政報告對香港影響甚為深遠,皆因麥理浩爵士藉此報告提出成立撲滅貪污專員公署 (亦即後來的廉政公署),肅貪倡廉,整頓貪污風氣。
“The mountains and the beaches are for the many what the golf course and the yacht are for the few.” – Murray MacLehose ([5], p.11)
1977 年 6 月,歷經十餘年廣泛討論及籌備,郊野公園終告成立,首批三個受《郊野公園條例》保護的郊野公園包括城門、金山以及獅子山郊野公園,當局並隨即着手劃定其他郊野公園,最終港英政府在短短數年間合共劃定二十一個郊野公園,總面積超過四百平方公里 ([4], p.6),而香港首條長途遠足徑——麥理浩徑亦於 1979 年 10 月啟用,並由麥理浩爵士本人主禮。(無獎問答:知否當日在何地舉行啟用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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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所見,得來不易,若然督爺仍在位,郊野公園會否遭受今日如斯厄運?郊野與都市僅咫尺之遙,可謂羨煞旁人,甚至中國政府亦尚且多番強調應致力維護城市中的青山綠水,反觀近年港府卻往往倒行逆施,終日對郊野公園虎視眈眈,實在令人氣憤。雖然小弟極為討厭這類現代八股文,不過姑且在此引用,還望當局不要只懂將「一帶一路」掛在口邊,卻無視黨和國家領導人對「綠色文明城市建設」的「重要講話」 (絕非「突發新聞」,不必調動節目):
「根據區域自然條件,科學設置開發強度,儘快把每個城市特別是特大城市開發邊界劃定,把城市放在大自然中,把綠水青山保留給城市居民……要體現尊重自然、順應自然、天人合一的理念,要依託現有山水脈絡等獨特風光,讓城市融入大自然,讓居民望得見山、看得見水、記得住鄉愁。」(中央城鎮化工作會議,[6])
「要強化尊重自然、傳承歷史、綠色低碳等理念,將環境容量和城市綜合承載能力作為確定城市定位和規模的基本依據。城市建設要以自然為美,把好山好水好風光融入城市。要大力開展生態修復,讓城市再現綠水青山。要控制城市開發強度,劃定水體保護線、綠地系統線、基礎設施建設控制線、歷史文化保護線、永久基本農田和生態保護紅線,防止『攤大餅』式擴張,推動形成綠色低碳的生產生活方式和城市建設運營模式。」(中央城市工作會議,[7])
鑒於政府邀請房協研究郊野公園「邊陲土地」,十數個環保團體在五月攜手發起行山活動,當日天公造美,約三百人於馬鞍崗偶遇同遊大欖涌郊遊徑,以示保衞郊野公園意願。到達之際已是人山人海,亦能勉強認出一些行山網站/專頁的山友,聽畢嘉賓發言及拍過集體照後,便隨即出發上山。大會路線並非完全按照大欖涌郊遊徑而行,而是在折返巴士站的途中左轉捷徑上山,於標距柱 C6402 與 C6403 之間接回郊遊徑。據路牌所示,由此路口循郊遊徑步往大欖涌水塘的 4.3 公里路程需時 3.5 小時,惟水塘地處偏僻,前往最近的巴士站也要將近一小時,故此計劃行程時宜多預留時間。
大欖涌郊遊徑翻過多個山頭,計有井坑山、四排石山、黃茅嶺以及白水嶺,起伏甚多,頗為費勁,加上部份路段路況欠佳,宜多加小心,是故當局預計需要三、四小時走畢郊遊徑亦不無道理。而在上述路口左轉可沿引水道前往大欖涌水塘,而所謂「邊陲土地」其實與引水道僅咫尺之遙,應否在集水區附近發展,相信大家心中有數。
初段樹蔭較多,不過稍行片刻已能回望大欖隧道收費廣場,車流如常稀疏,據說籌建三號幹線 (郊野公園段) 之始,本欲取道地面以節省成本,惟此舉必會將大欖郊野公園一分為二,阻隔動物在郊野公園內自由遷徙,使棲息地細碎化,漁護署遂據理力爭促使項目以隧道穿越郊野公園地底,而無可避免受隧道入口工程影響的範圍則以在大棠擴展大欖郊野公園作為補償,並在南面入口路面下方設立動物通道,不過聞說早年成效甚低 [8],未知近年有否改善呢?
沿山徑一鼓作氣拾級而上,景色漸見開揚,昂首環視,青翠山林盡入眼簾,而山腳稍遠處正是快將大興土木的錦田南發展區,當中八鄉車廠上蓋發展項目包括數以千計的住宅單位,此外錦上路站第一期項目早前亦已批出予發展商,不出數載定必面目全非,或應每年到此一遊,仔細記錄此等變遷,正如十年前沙埔村附近為不少漁塘,後遭填平,其後高樓大廈如雨後春筍湧現,僅數年光景已經插滿一大片土地,每次乘坐西鐵經過都感到甚為礙眼,慨嘆雞公嶺山腳的廣闊鄉郊平原景色不再復見。五月仍受煙霞籠罩,低空明顯一片灰黃,遠方景物亦不甚清晰。登上井坑山的部份路段或會略為費力,加上其後多循開揚山脊而行,炎夏到訪務必攜帶額外食水。沿途可以飽瞰錦田平原,令人不禁想起 SimCity 的畫面,而看着屹然獨立的雞公嶺,原來對上一次上山已是數年前了,實在是光陰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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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標距柱 C6403 與 C6404 之間有明顯支路前往錦上路西鐵站,路程約一公里,可視作最後的正式退出點,餘下路程皆多在荒山野嶺,亦無補給點,務必確保糧水充足。沿郊遊徑向西南方續行,眼前景色轉為山坡顏色斑駁的掌牛山,不少位置植被稀疏,打開 Google Earth 一看,2000 年時應曾慘遭山火蹂躝,整個山頭一片焦黑,後來僅零散山谷重見生機,及至近年才見林木稍多,雖然無法考證是否千禧年前是否已是如此貧瘠,惟無容置疑的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場失控的無情山火過後,山林需要很長時間方能復原,令人痛心。沿路可見一些企業植林項目,而近年不少市民亦會踴躍參與郊野公園植樹活動,大欖涌郊遊徑一帶正是其中一個植林地點,希望這些樹苗能茁壯成長,他日蔚然成林,成為樂土。
回首一望,上山人龍頗長,很是壯觀,有家長攜同小朋友上山,寓教育於日常生活,深入淺出講解事件來龍去脈,將保護郊野意識傳承下去,誠然令人敬佩萬分。井坑山高二百餘米,可遠眺元朗十八鄉一帶,高處更有些樹蔭可供歇息。續往上走,稍不留神便會錯過左側的沖溝,雖然規模遠不及青山腹地的奇特沖溝,惟此處谷底生氣盎然,與赤紅峭壁對比鮮明,別具風味。風化侵蝕緣故,切勿站近崖邊甚或爬往谷底,以策安全。
標距柱 C6404 位處 235 米高的山頂,而略為殘舊的導線點隱沒在樹叢後方,不甚起眼。沿山脊續行便抵 C6405 旁的涼亭,環保團體放置了一些小道具供遊人打卡,當然少不了「#保衞郊野公園」的 hashtag 牌。涼亭附近山坡,不少人駐足拍照留念,皆因此地開揚,山下景色一覽無遺,遊人輪流站上巨石擺着不同姿勢留下倩影。越過山坳後,又是另一段長命梯,走畢後即抵標距柱 C6406,按照工作人員指示離開主徑左轉,翻過小山頭登上眺望點。小徑狹窄,路經時廣翅蠟蟬紛飛,還好戴着帽子,這種昆蟲往往遭誤認為飛蛾之類,不過其時有山友隨即說那是蟬。成蟲雖對人體無甚大礙,惟廣翅蠟蟬於農夫而言是害蟲,皆因牠們猶喜吸食農作物汁液,而且據說近年數量趨多,或與寒冬漸短有關。
工作人員在眺望點介紹新界西北計劃中的發展區,還有大欖隧道收費廣場以西的「邊陲土地」,而根據七月中綠色力量公佈的蝴蝶普查結果,大欖郊野公園邊陲土地蝴蝶品種繁多,綠色力量同時強調邊陲土地對郊野公園的緩衝功能。雖然不時有人聲稱郊野公園「邊陲地帶」生態價值低、當年劃定郊野公園邊界亦甚為隨意,惟戴爾博博士曾於 2013 年受訪時反駁,邊界已充份考慮到當地生態特徵、滿足香港人未來需求的潛力以及與市區的距離,並就此進行大量考察、訪談,絕非隨心訂立 [3]。
返回主徑,遊人大多跟隨大隊循原路折返,並在井坑山附近下山前往錦上路鐵路站,而 Eric 則續沿大欖涌郊遊徑經四排石山、黃茅嶺、白水嶺向大欖涌水塘而行,僅數步之遙,如入無人之境,前路愈見荒涼。不停沿山脊上上落落,天梯不少,若說輕鬆則肯定是騙你的,不過隨山勢起伏的蜿蜒泥徑看上去頗具美感。中段景色仍算開揚,可俯瞰肥沃的元朗平原,惟一剎那光輝並非永恆,後段風景欠奉,而前半風光明媚,更顯後半略為平淡。據說白水嶺山頂有小路捷徑前往大樹下西路,或可作為退出路線,不過計劃行程時煩請多加查證。
走畢郊遊徑後接上熟悉的麥理浩徑第十段,不過在炎炎夏日循大棠山道車路前往巴士站,倍感路途遙遠,而在正午時份路經楓香林前的「攞你命」長命斜更是酷熱難當,故甫抵楓香林即躲進涼亭乘涼避暑片刻。綜觀當日全程先甜後苦,惟若能配合在秋冬兼賞楓香紅葉,想必是賞心樂事,不過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明已是春夏之交,樹梢竟然長着好些粉紅嫩葉,然後憶及今年木棉花葉齊開,生態紊亂,而人世間其實又何嘗不是紛亂不堪?
若說山中無政治,政治亦自會找上門,是次邊陲土地爭議即是一例,但誰會站出來為山林發聲?究竟是否別無選擇餘地,非發展郊野公園不可,而所謂只拿邊陲用地、甚或只需百分之x的土地即可,根本是混淆視聽,故意造成房屋與郊野公園的對立假象,其實問題癥結並不在郊野公園。Eric 經常就此引用《六國論》,當中道理十分顯淺,還望我們能夠為下一代留下更美好的郊野。
「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斬荊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孫視之不甚惜,舉以予人,如棄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則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無厭,奉之彌繁,侵之愈急,故不戰而強弱勝負已判矣。至於顛覆,理固宜然。古人云:『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此言得之。」 (《六國論》節錄)
參考資料
- Lee M. Talbot & Martha H. Talbot (1965). Conservation of the Hong Kong Countryside – Summary Report and Recommendation
- 華僑日報 (1965年3月8日). 輔助空軍軍機馬灣海面逼降
- South China Morning Post (20 Sep 2013). The uphill battle for our green havens – Hong Kong’s country parks
- 王福義 (2005). 香港郊野公園簡史
- Legislative Council (1973). The Legislative Council Debates Official Report (17 Oct 1973)
- 中央政府门户网站 (2013). 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举行 习近平、李克强作重要讲话
- 中央政府门户网站 (2015). 中央城市工作会议在北京举行 习近平李克强作重要讲话
- Green Power (2015). Green Country Vol. 112 (Feb 2015) – Animal Passage
行程日期: 201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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