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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天好,後天好,每個人或許都有其樓底,限制了他站起來的高度和向上發展的可能性。有些人的樓底是讀寫障礙加 ADHD (A仔 – 專注力不足及過度活躍症),他們不會有機會於畢業禮致謝詞,sorry;你住劏房,便不能在家中練大提琴/北斗神拳,sorry;如果不幸只有曾志偉的高度/聲調,你不敢向女神申請當兵,sorry。
郭靖雯 Iris,唔好俾個名呃左,佢一啲都唔文靜,流著巴西血液的小女孩,小學時已經剪個男仔頭,混入屋邨班男仔由朝到晚踢波。她被四個樓底壓著:
- 樓底(一) :是中巴(巴西)混血兒 (所以大家都叫她「巴西」),細個時被同學歧視
- 樓底(二) :6歲時父親離世,家境清貧,靠巴西籍的母親 (當時完全唔識廣東話) 養大她和兩個哥哥,一度要領取綜援生活,資源極之匱乏;
- 樓底(三):涉嫌係A仔,坐唔定,冇興趣讀書 (大過咗病情有好轉,訪問了兩小時都可以坐定定,好似好留心咁);
- 樓底(四) :好揀唔揀,選擇了踢波為職業,仲要係女足,唔慌搵到錢,點生活? (通常係話自己追夢的人嘅下場)
雖然 Iris 被樓底壓得重甸甸,卻努力把天花線向上重劃。她是前港隊女足代表 (將來可能重召歸隊),目前效力女子聯賽班霸「頌恩公民」(自2014年),年初被西班牙乙組球隊「華歷簡奴」邀請加盟,也曾從中女超 (中國足球協會女子超級聯賽) 球隊「浙江杭州銀行 」往昆明試腳,作為港女足有機會外流作戰,突破樓底,提升了女足的天花線。
另一邊廂,機緣巧合下 Iris 踏了入健美 (body building) 的世界,不單比賽獲得亮麗成績 (2022全港沙灘健美賽冠軍),更成為 Fitness 教練,在球會及私人任教,為自己開展另一條全新的天花線。
約了 Iris 在深水埗運動場做訪問,令我諗起去年也在此與阿歹 (謝覺偉) 做訪問,阿歹曾經是甲組球隊傑志的隊員,可惜坐了一季後備席,黯然轉場去玩跑,成就了另一個宇宙。Iris 問我洗唔洗帶埋個波嚟? 我話如果冇乜嘢事,我哋應該係看台傾多。
故事從「嫁到這世界邊端」開始
「我媽咪係巴西人,爹哋香港人,婚後就在香港定居,媽咪從此未回過巴西。我6歲時爹哋因 cancer 去世。」
「你媽咪一個人照顧三個細路一定好辛苦。」
「我細個好窮,媽咪唔識聽唔識講廣東話,英文又唔得,好難搵工,我哋要攞綜援生活。我上網幫佢搵工,填表、打電話俾公司,甚至陪媽咪去見工,人哋見你咁大個人仲要個女陪住見工,又唔識中文,唔會想請,只能搵一啲唔洗講唔洗寫嘅工。」
「而家媽咪嘅廣東話已經好流利,做緊包裝工作。我同阿哥出來工作後就冇再攞綜援。」
「媽咪會唔會想返去巴西?」
「佢話我爹哋走果時,如果唔係要照顧我哋三個,佢真係會返去巴西。但諗到巴西有幾窮捱得幾辛苦,決定留下來。香港嘅生活、教育一定好過返巴西。到我同阿哥有能力時,我哋話買機票俾佢去巴西旅行,但佢都寧願係香港同我哋一齊。」仍記起溫馨的一對手,始終給我照顧未變樣。
大個唔想再窮
「你細個有冇窮嘅感覺?」
「有,見到阿媽要問隔籬屋借錢。所以我十六、七歲已經開始做 part time,有啲 Miss 俾機會我去球隊做助教,女教練又吃香啲,返兩個鐘都有百多元,好過去老麥。當波友好開心玩嘅時候我就去返工。」
「有冇覺得窮係一件幾慘嘅事,會好唔開心?」
「果時諗,我大個左唔可以窮,唔想再有金錢嘅壓力。我記得我同自己講,出嚟做嘢後唔可以再問阿媽攞錢。」難怪有人說貧窮對小朋友是祝福多過係不幸 (當然要睇下窮成點),不過窮令人上進定沉淪,亦取決於家庭、性格和與那些人一起成長,呢啲帶晒頭盔說法我較擅長。
胼手胝足的生活奮鬥,與背後的一段異國情緣,營育出一位尋夢的混血女孩。見證香港的開放多元,同時是創造機會、實現可能的福地。希望這不是個「曾經」的故事。
夢大個天 – 從街童到港隊到西班牙乙組
「我小學二、三年班已經剪個男仔頭,跟阿哥落街踢波,成班人得我一個女仔,要跟到佢哋嘅速度同技術。」一隻羊跟住一群獅子長大,她不會再是隻羊,會變成獅子,仲會電埋同一個爆炸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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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班時我跟同學參加北區的足球青訓,可能跟慣男仔踢波,好快被教練捉了去葵青女子足球隊,亦即是「公民」隊前身。」香港女子足球聯賽於2012由香港足球總會接辦,首屆冠軍就是由公民奪得。
「日日放左學由太和去葵青踢波,初時同一班年紀細啲嘅妹妹隊踢,到左廿一、二歲升上同大姐姐一隊。果時叫公民,是班霸,連續六、七屆攞冠軍,我踢後衛中場,好鬼舒服,對手好少機會攻到過嚟。」踢波都有hea位。
「以前香港女足純業餘,而家有半職業女子球隊,例如傑志,有少少薪津,減輕生活壓力,吸引好球員。那時我日間係社福機構負責帶活動,因為我唔可以坐定定工作。」
「年初教練說有西班牙乙組職業球隊『華歷簡奴』,看了我比賽的影片後,邀請我簽約。因其中一位球隊老細是中國人,希望有國內或香港球員加盟。要在一個禮拜內決定。西班牙今年攞咗女子世界盃冠軍,是女足的光明頂皇者,能在歐洲踢波對我來說好夢幻,好想知自己的水平相差幾遠。」
不過夢同現實總有落差,「起初以為教練識英文,但去到至知係唔識,好難溝通,同期有幾位識英文的,但大家都爭緊出場機會,未必咁照顧你。自己一個人要解決好多問題。球隊練完波會去 gym 自己加操,希望快啲追上大隊水平。自己報語言學校學西班牙文,開始可以係球場做簡單溝通,聽得明指令好重要。而家去餐廳可以 handle 到。」求生,就是讓你攞出最大本領的好機會。
「你覺得同隊友最大差距是什麼? 體能定技術?」
「我覺得係技術,體能方面我有一定基礎,畢竟佢哋係職業球員,日日操。過左三個禮拜,我覺得大家開始接近,雖然仍未去到佢哋水平,同佢哋踢友誼賽我係跟到,係西班牙我有好大進步。」
與中超擦身而過
「我嘅教練 (梁冠聰) 認識一啲中超嘅球隊,年初時佢對我說有中女超球隊叫我去試腳,根據中國足協條例,佢哋可以簽一名香港或澳門的球員。我諗試腳兩三個星期啫,唔需要決定住。於是抱住體驗職業球員嘅心態,跟浙江隊去昆明集訓。球隊也有意思邀請加盟。是否往中超展開正式的職業足球? 一直在腦海中盤旋著。」
「對球員來說踢職業賽是一個夢,而且是中超。但這兩年我在 fitness 健美方面已經建立了事業基礎,有成績,考取了教練牌有一班穩定嘅學生 ,一下子要放低,學生要轉俾別的教練或流失。」
「加上我兩隻腳做咗四次手術,斷過韌帶半月板,要衡量我會唔會 handle 到? 好多考慮,我問自己如果唔去嘅話會唔會後悔? 我答會,最後夢大個天。」
「雖然中超給我的待遇不足彌補我在 fitness 的收入。不過我有一個發左好耐嘅夢,一定要去圓,我唔想後悔。」好鍾意呢句,從錄音檔中翻聽了幾次,覺得好襯那個叫「巴西」的女孩。
少年揚起臉龐
前往他的月亮
人們笑他狂妄
人怎可不一樣
(周深 – 「借過一下」)
當 Iris 決定北闖之際,上天總喜歡讓劇情來個急轉彎,踫巧出年2025是全運會,球隊不能派非本省球員上陣,省政府想做好球隊成績,不想把資源放在一個不能上場的球員身上,所以剎停簽約。其後雖然球隊再度邀請,Iris 也提早與華歷簡奴解約,但最終也因一些狀況未能簽約,與中超擦身而過。都話左上天有衪的劇本和通告,我哋只能跟,冇得自編自導。
「我係昆明試腳時有好大嘅感受,內地球員好細個開始踢波,唔係讀好多書,好單純,教練講乜佢哋就寫低乜,好似一塊海綿咁全部吸晒,好聽話,但冇自己分析,唔知係唔係適合自己。當你日日係咁踢,你嘅技術唔會差,但唔代表你有個腦。」
「我係球場上優勝嘅地方係個腦。我有足球sense,球場上我個腦係轉得快,識得變通,呢個係我嘅優點。」一點也不覺得 Iris 在吹噓認叻,反而欣賞她對自己的肯定,和識得發揮自己的優勢,這才配稱叻女!
「佢哋喜歡香港球員,就係鍾意香港球員個腦。」都話香港運動員唔係垃圾!
兩場記到今天的賽事
Iris 提起2016東亞盃外圍賽在香港面對亞洲一姐南韓隊,港女足慘吞14粒光蛋,「你果時有乜嘢感覺?」知,屬低能問題系列。
「其實冇乜感覺,只係成日諗幾時完,港隊係國際賽好多時都係大比數輸波。」
「果場係我第一次爭取到任正選港隊,我踢後衛,擋得一球就一球,大家都係咁嘅心態。」對,弱者應該有弱者訂的 KPI。
「在場球迷有乜嘢反應?」
「又OK喎,佢哋覺得唔緊要,下次再嚟過啦。我覺得男球迷會比較唔OK,因為佢哋唔係好瞭解女足世界,女足好多時就係咁踢。」
「我哋下一次對南韓時只係輸0比5。」Yeah,達 KPI!
「另一場是2107/18亞洲杯在北韓踢,北韓喎,大家未踢先興奮。帶啲乜嘢去都會有管制,關於美國嘅嘢一定唔得。電腦唔可以有一些可能涉及侮辱北韓嘅嘢,佢哋真係會開電腦 check file。」
「香港同組有南、北韓同烏茲別克,只能有一隊出線,大家都知是南、北韓之爭。對北韓時時見到球場坐滿了3萬球迷,覺得自己踢緊英超咁有氣氛。其實佢哋係盡公民責任嚟睇波。我哋當然俾人噓到暈。但突然聽到有廣東話叫我哋加油,原來遇啱北韓開放番跑馬拉松,有香港跑手知道港女足比賽,專誠嚟捧場打氣,真係好給力好滾動。」香港球迷絕對優秀,是世界級。
「但當我哋對南韓時,觀眾卻熱烈捧我哋場,每清一次進攻都有熱烈掌聲。有一樣好特別嘅現象,就是球迷全都是男人,據聞淨系男人先可以睇波,佢哋都係著住一式一樣嘅大褸,全部攞住打氣捧捧,好整齊有紀律,好體驗到什麼是國民教育。」
足球與健美,當大婆遇上小三
「點解踢踢下波會去玩健美?」
「都係鴨仔帶我入呢個圈。」
[小檔案,鴨仔王君萍 (Epsilon) 是資深星級 fitness 女教練,行內無人不識,學生多是藝人、名人及專業人士,連續多年贏得香港及亞洲女子健美冠軍,2013更獲國際健美健身邀請賽 (49公斤以上) 冠軍,曾於於大台《沒女大翻身》節目擔任魔鬼教練。鴨仔透過跑班同學找我訪問 Iris,訪問當天鴨仔也特意前來支持和一齊吹水。]
「我好羨慕好欣賞一個好靚嘅身形,好想嘗試下自己可唔可以做到。可能有運動員底,我第二次玩比賽已經攞獎。」
「我唔係玩好大隻手瓜起果啲古典健美,我係玩 sport model,都要有肌肉,但著重線條美同成個身體比例。」
「健美比賽好決定於你上到個台可唔可以展示到美態,要令 muscle 線條出到嚟。」鴨仔在旁也補充了不少,我忙點頭扮明。
「所以健美界有個講法,你上到台就當你贏。」
我即刻加句: 「跑界都有個講法,你出到門就當你贏。」雖然唔同運動界別,但同一心理關口。
「我有幫港隊 U16 同 U19 有做體能教練,我係踼波出身,又了解女仔身體情況,好知 fitness 點幫到女足,有時會因某一啲肌肉用得唔好,所以踢唔出效果,單純教波未必幫到。而且有啲動作佢哋唔係咁想俾男教練掂到。」
「不過玩健美同踢波有衝突位,健美比賽前要減碳 cut diet,但踢波要食得夠。所以玩完健美比賽,要時間去 recove r先可以去返足球場。」
「有冇諗過放低足球,專心去發展自己嘅健美事業?」
「我已經去到一個 happy football 階段,呢兩年我都係兩邊遊走,足球曾經露出一點曙光。係 fitness 呢條路好多人幫過我,好感恩遇到兩位好好嘅伯樂,如果貿貿然咁樣走左,學生點呢?之前個月有好多掙扎。」
「其實我唔會放低 fitness,我而家31歲,足球生命唔會好長, fitness 仍然會係我長遠發展之路。而且好慶幸有一些學生好愛錫我,願意上我嘅 online course。我係西班牙時,佢哋都好用心上堂,唔會想掉低佢哋或令佢哋身體差左。」道理是有優秀的教練,才有優秀的學生。
彩蛋 – 我有啲唔同咩?
「你點睇自己係中巴混血兒嘅身份?」
「唔鐘意。」Iris好決絕的回應。
「好多人覺得混血兒會好靚女,但我唔覺得自己係囉。」我相信讀者不會同意 Iris。
「 我細個成日俾人覺得唔係咁相同,你知小朋友把口又唔收,會講一啲令你唔開心嘅說話,有啲話我係阿差,當我係巴基斯坦人。我完全唔覺得混血有乜嘢好處,其實我覺得自己個樣同佢哋冇乜唔同啫。」objection。
「不過後來入左 fitness 行業,情況又有些轉變,因為你係混血兒好似特別吃香,可能佢哋都想搵外國人教,我可以扮到,仲識講極之流利廣東話添。」Iris 甜笑。
Iris 深邃的眼神,挺直的鼻樑,陽光的膚色,隱現南美輪廓,散發自信掘強。這位追夢的女孩,真係有啲唔同我哋。